还记得小时候,在一本本插图的故事书里,零星地读到过古代神话。精卫填海、夸父追日、女娲补天……它们夹杂在孙悟空大战牛魔王、三打白骨精、子牙劫营破闻仲……等精彩的传奇里,便有些单薄黯淡了。直至三十而立,孩子呱呱坠地,慢慢要开始给她讲故事,再回过头去看这些小而精的传奇,确惊讶地发现中华千年来那么多神异玄怪的故事,竟是零零散散飘散各处。
《山海经》、《淮南子》、《太平广记》、《搜神记》、《子不语》、《拾遗录》……神话故事们落脚在了这种古籍里,和当下众多分门别类的系列书刊一比,就像漫漫长夜里的依稀星点。幸而有人,为我们举起了火把,钻研在众多古籍中整理、补充,抢救下了这珍贵的民族宝藏。这个人便是袁珂先生。他的《中国古代神话》、《中国神话史》系列神话研究丛书,揭开了重重夜幕,让我见到了那一片星汉灿烂的奇景。
那一段段故事背后是恢弘博大的想象。山川草木皆有灵性,人神妖鬼皆有性情。从鸿蒙之始,他们以各异的形态展示着不同的故事。驱妖除怪的重明鸟翱翔长空,手持两蛇的于儿神出入光耀,九头各异的开明兽镇守昆仑,铸满精怪的禹鼎能辨忠奸……一个个缤纷瑰丽的故事,在向我们昭示,古人心中的天地是那么的辽远壮阔,绚丽多彩,又是多么充满灵性。一场场光怪陆离的传奇更将先民们心中的愿望承载千年。
而袁先生在书中最触动我的,便是那句:神话里透出的民族特性是博大坚忍、自强不息、富于希望。比起古希腊浪漫感性的神话,东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民们所编织出的故事,是恢弘的抗争,与天命,与自然,与强权。
“刑天舞干戚,猛志固常在。”我们的英雄即便失败身死,仍然带着满腔不甘,左手持盾,右手执斧,在天地间挥舞不息。巨人夸父与日竞走,从未想过失败,燃尽生命都在追求,他的手杖所化的邓林千年来都在向世人说着“馀迹寄邓林,功竟在身后。”治水失败的鲧信息万民,精魂不死,三年尸体未腐,天帝震怒,吴刀剖尸之后诞下了禹,继承遗址终于平了贻害万民的水患。而后世,又有李冰父子为治水患,舍生忘死与蛟龙恶斗,保下了巴蜀之地的万世太平。每一位传说中的主角都是有血有肉的形象,这形象,却又隐约有些熟悉。是的,这便是故事背后那群智慧的创作者的背影。
神话故事源自于对现实的想象。试想数千年前,没有当今的技术,先人们和我们一样仰望苍穹时,他们看到的天空想必比而今更为旷远。他们在仰望里沉思,在沉思中求索。求索人的来处,求索那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的同时,又将根植于民族灵魂深处的特质植入每个神话故事,让神话变得有血有肉的同时,也将这份不屈的精神传承千年。那是面对洪水泛滥仍不肯放弃耕作的坚韧专注,是面对电闪雷鸣仍想要战胜风雨的不屈不挠,是面对崇山峻岭仍愿迈开步伐去开拓的的自强不息。正是这样的精神支持着我们的祖先,从黄河长江流域开始,荜露蓝蒌埋头苦干,才渐渐让中华文明在这片土地上生根、发芽、壮大。
尽管时至今日,神话里的壮丽诗篇已经飘零了许多,但从袁珂先生整理出的系列丛书中,我们还是能看到那些在故事里人物的精神风貌,追寻到流传千年的,根植在华夏民族灵魂深处的博大和坚韧。精神之火凝聚在了书中的每一个字,通过一个个读者传承下去。而我,也愿意将这些传奇讲给我的孩子听,让她也见一见那恢弘壮丽的星空。